12月6日，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王战做客“澎湃下午茶”，与在场听众一同探讨江南文化的形成、发展及其社会意义。
王战认为，江南文化是中国文化的第三个高地，海派文化是江南文化的3.0版。江南文化因为地域经济交流的缘故也传播到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在与当地文化的互动中形成了泛江南文化。通过系统的概括与推广，江南文化在未来有机会发展成为东方普世价值的基础，走向世界。
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席王战。
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运河江南”铸就“信义仁智礼”
中华文化由很多地域文化构成，但王战认为，能真正称为中国文化高地的只有三个，分别是先秦文化、中原文化和江南文化。
先秦文化之所以成为第一高地，是因为大一统之前的百家争鸣诠释了人本身存在的哲学涵义。先秦文化与西方的希腊文明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当时人类社会开始出现剩余产品，体力劳动不再需要全部人力资源的参与，因此开始有人去研究人类所处的社会及其伦理道德。
第二高地则是中世纪与西方神权文化对应的中原文化，这一时间段的文化随着地处中原的王朝统治而产生了统一意识形态，儒学成为了主导。“儒学为一个混沌的世界建立了两个坐标系，纵坐标系上它规范了谁管谁的问题，包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男尊女卑；横坐标系上，则是孔子的弟子后来归纳出的‘仁义礼智信’，用来规范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社会伦理道德。”
随着南宋皇帝来到江南，带来曲阜孔家的两兄弟，分别落户衢州、磐安，江南文化成为了第三高地。江南经济依托于大运河，在实践中孕育了江南文化，改变了中原文化曾经提倡的顺序，形成了“信义仁智礼”的价值观。
“天目山下，太湖以东的河流基本上都是人工运河。”大运河拓宽了区域经济的交易范围，人们开始通过运河与居住在更远地方的人进行贸易往来。此外，东晋、隋唐以后，江南的经济就超过了北方，经历过唐代天宝年间与北宋靖康年间的两次大移民，大量北方人口来到了江南。
由此，农耕社会人际相处的“仁义礼智信”，在商品经济日渐发达的江南，其顺序已经不再具有普适性。首先，做生意必须要建立信用关系，这不取决于“仁”，商人并不会莫名关爱一个陌生人并因此而愿意跟他做生意，贸易关系的基础是诚信，因此“信”取代了“仁”成为了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基础。有“信”之后，则需要“义”，即交易要讲求公道与正义、要开价合理。在“信”与“义”的基础上有了经常性生意往来之后，交易关系中才会出现“仁”“智”“礼"。
江南能培育出以商业贸易为主导的人际交往规范，主要是由于其思想文化更多地是为社会而非王权服务。王战表示，南宋和明中期以后王朝迁都回北京，江南文化自此与皇权脱开了。在北方，仕途是第一位，务农是第二位，农闲时的手工业是第三位；在江南地区仕途则不再是最重要的人生出路，无法考取状元，人们就会选择从商。而且，江南土地资源与北方相比较为稀少，因此北方的“士、农、工、商”到江南变成了“士、商、工、农”。
“山水江南”孕育了海派文化与泛江南文化
“运河江南”带动了江南的经济发展，造就了“山水江南”。王战拿东南丘陵地区的景德镇举例，认为江南手工艺品的发源所依靠的就是江南的山与水。水稻种植的精细化和土地资源的缺乏创造了更多的农闲时间，因此人们有更多精力投入到手工艺中。山为烧窑提供木材，水为瓷器提供运输渠道，江南的手工艺品于是便承载着江南文化走上丝绸之路，去往了中国以及世界更多角落，也吸引了更多外国文化来到江南。
江南文化的1.0版是南方地域文化——吴越文化，之后随着王朝迁移，中原文化与南方地域文化碰撞产生了2.0版，而其3.0版则出现在外来文化传入之时，这也就是今天所讲的海派文化。它并非指单向的外来文化输入，而是双向的文化传播，自上海徐家汇的土山湾开始，受益于以传教士利玛窦与徐光启这样掌握中西双语的人士为代表的著作翻译工作，形成东学西渐与西学东渐的过程。
除了中西文化的交汇以外，王战指出：“江南有山水、有诗词，江南文化博大精深，但是我们对它的认识不能碎片化，要理解它与其他地域文化之间的交流，也就是泛江南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与联系。”
江南文化通过五个方向走向了中国的各个角落。运河为江南文化走向北方提供了条件，使其与中原文化和“京派文化”产生交流，古代的四大名著均诞生于运河南北交汇之处。向西的交流则主要依靠长江，因此江南文化与荆楚文化、巴蜀文化等一道形成了长江文明。往西北方向则是依靠一带一路，因为一带一路的贸易产品原产地位于长三角。西南方向的传播主要汲取的是江南文化中的三教融合元素，无论是明洪武年间江南大户迁至怒江以西，王阳明心学在贵州的顿悟，还是徐霞客游记，都加强了江南文化向西南方向传播的纽带。而江南文化的南向传播可见诸于禅宗，在这一过程中，儒教、道教与佛教进行整合，经历了中国化后，一路向南入广。
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要求对沿线的文物和文化资源加以保护、传承与利用。王战认为，当前社会的旅游早已不再是“到此一游”，而是形成了旅游文明。文化公园资源的丰富能够为人们提供更多精神产品，人们也能从文化角度来认识一个地方。
而在融入世界的过程中，中国的经济实力已经发展起来了，如何强化对外的软实力？“我们所提倡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是一种最高境界，但是它需要一个能让国内外老百姓产生认同的文化底座。”王战提出，渗透在中国人血液里面的“仁义礼智信”，进化为江南文化版本的“信义仁智礼”，就是很好的一个“底座”。
“信义仁智礼”的现代化解读有更广的普适性，对中国国民、海外的六千万侨胞，以及国际友人均有借鉴意义。在现代社会中，“信”是第一步，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商业伙伴之间的信用以及国民对国家的信任；“义”指规则，即社会的民主与法制所界定的公平正义；“仁”指社会关爱，如“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汶川地震，都是陌生人之间的关爱；“智”则指的是面对不同文化，要怀有包容与和而不同的睿智；最终，所有人际交往规则归之于“礼”。
王战认为，西方所谓的“普世价值”强调自由、平等、博爱，东方文明也孕育出了东方的普世价值——“仁义礼智信”。区别在于，西方仅讲求人的权利，而东方更强调人的社会责任，大道至简。中华文明中的这一五字核心在进行合理解读与国际交流后，有可能成为东方的普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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